二十四番花信风·处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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处暑:斗指戊。太阳黄经为150°。这时夏季火热已经到头了。暑气就要散了。它是温度下降的一个转折点。是气候变凉的象征,表示暑天终止。
2017年阳历8月23日,农历七月初二,丁酉年,戊申月,壬午日,处暑。
第十四番:小朋友,你好。
1
阮徐逃婚了。
酒店外面一应亲朋好友陆续抵达,阮徐在化妆室里坐着等化妆师补妆,补完妆打发化妆师和伴娘出去瞧瞧来了多少人,然后撤了婚纱下摆里的裙撑,提溜着大大的裙摆,蹑手蹑脚从后门跑了。
跑的时候还颇有些伤心,却终究抵不过心里的膈应。
老话说七年之痒,果然是痒不过。前些日子阮徐无意间看到未婚夫手机上同事发来的消息,发现未婚夫劈腿出轨,那言语之间的调侃赤裸得让人难以看下去,只觉得一阵恶心。
第二天说给小自己六岁的表弟听,欲发作,表弟拦下了她,背地里找了私家侦探对着这位准姐夫里外调查了一番,搜集够了证据,然后两人自导自演了今儿这出。
这厢阮徐逃婚,那厢表弟唰地把证据往众人面前一摆,刚满20的少年冲上去就对着这位前姐夫一阵暴揍,等现场乱哄哄一团闹完,阮徐早就一路从酒店跑到了大路上,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,前往表弟交待的地方,说那里他已经安排了人接应。
阮徐坐在出租车上喘了口气,裹着紧身的婚纱出了一身的汗,妆面精致的脸上,眼线已经染到了下眼睑,活脱脱衬出一对熊猫眼。
手机叮叮响了两声。
表弟来了消息:搞定,姐按计划进行,我来搞定姨夫姨妈!
阮徐这才骤然松了一口气,瘫倒在位置上,樱色的唇瓣弯了弯,心头松了一口气,却随即一股难过涌上,哇地就哭了出来。
驾驶座上的司机从后视镜里多看了两眼,瞧着这姑娘哭得可怜兮兮的,操着一口外地口音的普通话问了句:“姑娘,是你被抛弃了,还是你抛弃了别人?”
阮徐抬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,却是哭得更大声了。
19岁到26岁,她最好的七年都交给了一个人渣。他们之间究竟是一个太会演戏,一个太蠢,还是其实早就想互相摆脱了?
司机啧啧嘴,没敢多问,生怕把这个姑娘激得跳了车。
车到目的地,是城市郊区的一个别墅小区,前后都不着车,小区大门口对着的就是一大片湖,此刻湖上正有老头在垂钓。
阮徐抽抽噎噎地扯着裙摆从车上下来,四顾茫然,下午两点的太阳照在她裸露的肩膀上,燃出灼热的温度。
走到小区门口,保安唰地把窗户拉开,上下打量几眼阮徐,毫不客气地道:“你找哪位?”
阮徐此刻面容早已经花成一团,加上穿着婚纱,活像个上门讨债的弃妇。
许是那目光太过鄙夷,让她本就不怎么通畅的心情越发郁结起来,大着胆子恶狠狠瞪了一眼保安,气势汹汹拿出手机,在电话簿里翻了翻,翻出一个陌生的名字,打了电话过去。
只响了两声,便有人接起。
“喂?”
清亮的陌生男声响起,阮徐的气势一下子跟扎破了的气球一般熄了下去。
“喂,请问是谈泽瑜么,我是阿玠的姐姐,我现在在小区门口了……”
话音刚落,那头一阵乒里乓啷,然后一声“我马上出来”,电话啪地被挂断。
阮徐举着手机,抬眼和那保安对视了两秒,空气一阵安静。而后那保安突然把上半身探出窗口,面露不耐,挥了挥手,“赶紧走赶紧走,这没你要找的人……”
阮徐正欲开口反驳。
忽然听见由远及近的一阵呼号,声音里混杂着喘息。
“阮徐姐姐,阮徐……姐姐……”
阮徐与保安两人同时转过头去,逆着阳光,只见一个穿着史努比花裤衩,白色短袖圆领衫,脚踩拖鞋的男孩狂奔而来,临到近了,脚上拖鞋还飞了一只出去。那男孩一脚踩在地上,约莫是有些烫,抬起一只脚,原地跳了两下,转身跑回去捡了拖鞋往脚上一套,转身接着跑。
跑到跟前先是朝着保安笑了笑:“大叔,我家人,我家人。”
然后转向阮徐,约莫是此刻才看清阮徐的狼狈样,那少年愣是被阮徐脸上花成一团的模样吓了一跳,脚下不自觉后退了两步,然后试探地问了句:“阮徐姐姐?”
2
想不到阿玠那小子竟然还有这样土豪的朋友,这别墅区的房子,各个都是前后花园带着,进门跟进小宫殿似的。
阮徐拖着婚纱跟着谈泽瑜进了屋,有些拘束地站在门口,目光四下一扫,那金碧辉煌的浮夸,在闪瞎她的眼睛之余,也是看得她心里就是一个咯噔,觉得自己跟刘姥姥进大观园没啥两样,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。
谈泽瑜此刻倒是洒脱了起来,弯下腰从鞋柜里取出一双粉红豹图案的拖鞋摆到阮徐脚下,抬头笑得腼腆地对着阮徐道:“姐姐不用客气,阿玠跟我都说过了,还特地过来帮姐姐选了房间,好一通布置,姐姐这段时间就安心住下。”
阮徐看着那拖鞋哭笑不得,粉红豹,这孩子可真有童心。她脱下脚上十厘米的高跟鞋,脚后跟上早就磨出了血印子,踩进拖鞋的那一刻就仿佛是重新落回了地上,心里慨叹一声,然后对谈泽瑜道了声:“谢谢。”
少年赤着脚走了两步,“不用谢不用谢,我和阿玠的关系好着呢,他姐姐就是我姐姐,一样的一样的。”
谈泽瑜蹿进厨房里,拿了瓶冰水出来,递给阮徐,嘿嘿一笑,露出一排大白牙,那明媚的少年气息显露无疑。
阮徐再低头看看自己,莫名油然生出一股子沧桑和自卑来。
她勉强地笑笑,顺着谈泽瑜的指引,上了楼进了屋。早些时候,表弟阿玠早就把她短时间的行李给运了过来。房间里有独立的浴室,她走进浴室里一瞧,那少年还是颇为贴心的,给她烧好了洗澡水,洗浴用品一应俱全,完全不用她再去操心。
谈泽瑜接完阮徐,回房间给阿玠发了消息:少年,已完成接待任务,over!
阿玠秒回了一个夸赞的表情,附着一句话:好好照顾我姐,不然下次考试你就等着挂科吧,over!
谈泽瑜把手机往床上一扔,坐回桌前,挂上耳机,脚往凳子上一踩,重新开了一局游戏。
阮徐拿了换洗的衣物,站在浴室里看着镜子里狼狈不堪的自己,然后自嘲一笑,手往脸上抹了抹,抹下一手的污渍。脱了婚纱进了浴缸,那白色的婚纱落在地上,染上水渍,一点一点变得邋遢,仿佛从身体里剥离了那一份已然变质的感情一般。
闭上眼睛沉进水里,那溺毙的感觉呛得胸腔生疼,猛一坐起,恍有重生之感,这才觉得一切都是现实的感觉。
其实躲到这里来,也是无奈之举。
从前和那男人一起念了大学,毕业因着对方家里希望儿媳妇能找个公务员般的稳定工作,阮徐放弃了考研究生,转而去考了公务员,进了机关工作,这一待就是五年。虽然说不上喜欢,但在父母朋友眼里还算稳定,收入也还过得去。
和未婚夫也是,数年一过,不温不火,仿佛成了几十年的老夫老妻,再也找不到当年的感觉。
发现未婚夫出轨,那一刻仿佛不是为了这段感情伤心,而是为了那些自己曾经为他放弃过的东西而后悔。
所以,表弟问她接下来怎么打算的时候,阮徐几乎是没有思考,脑子里闪过的第一想法便是想要重新找回曾经真正想要的东西。
第二日瞒着家里辞了工作。
父母都是再传统不过的家长,在她如今的年岁上,决然不可能同意她辞去这样一份工作,背弃一切,重新回到校园。
表弟阿玠是个混不吝的学霸,虽然平日里不着调,正经起来也是条条理理懂事的少年。
阮徐说想回去读研究生,阿玠二话不说揽下了帮她应付父母的任务,还帮她找了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闭关修炼,这地便是谈泽瑜的家了。
阮徐哪里会同意住进一个男孩的家里,可阿玠却是笑得猥琐神秘,对着阮徐的耳朵悄声说:“我这哥们是个gay。”
阮徐忽然退开,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阿玠,随即像是想明白了什么,换上痛心疾首的表情看着他。
阿玠摆摆手,“放心放心,我喜欢女孩子。”
阮徐一时间反应不过来,脑子晕乎乎地应了这个馊主意。一来,父母认识她所有的好朋友,随便打两个电话就能找到她,她的确需要一个闭关的秘密基地;二来,要是真如阿玠所说,加上那孩子又比她小上数岁,其实平日里互不打扰,也未尝不可。
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一出。
再想想那花里胡哨的大裤衩,粉红豹的拖鞋,阮徐摇摇头。
阮徐洗完澡出来,坐在床上擦头发的时候,已然是已经平静下来了。
房间一角放着一方书桌,书桌上文具用品也是备得齐齐整整,还有英语专业的考研用书,崭新的一摞,搁在桌上。书桌上贴着蓝色的便利贴,阿玠那龙飞凤舞的字写在上面——姐姐加油!
仿佛是世上还能获得难得的支持和温暖,也或许是只有20岁的勇往直前的少年才能够给予的勇气。
3
谈泽瑜的房间和阮徐的房间一个在二楼走廊这头,一个在二楼走廊那头,遥遥相对。
阮徐洗了澡缩在床上睡了一觉,这一觉却无比踏实,好似许久未曾有过这样安心的睡眠了。抛弃了一切,决心重头开始,反而让她拥有了义无反顾的胆量。
谈泽瑜房间里则像经历了世界大战一般乱七八糟,那少年人坐在幽幽的屏幕前面打着游戏,直到房间被人一把推开,回头看见阿玠吹着口哨走进来,钥匙挂在手指上晃来晃去。
那人走过来把谈泽瑜耳朵上的耳机一扯,“我姐呢?”
“房间呢。”谈泽瑜抬脚在床上拨了拨,拨出一块空地让给阿玠坐。
阿玠大摇大摆坐下,弹了一下舌头,做了个抬颌的动作,“便宜你了,我姐这么漂亮,你可别打她主意啊。”
谈泽瑜闻言先是一愣,随即想了想那小区门口看见的人,那满脸的妆花得都不能看,浑身一个激灵,连连摆手,“不敢不敢……”
阮徐是被阿玠叫醒的,那孩子在房间门口,对着房门一阵猛敲,阮徐起先还以为是在梦里,等真的惊醒,一开门,阿玠正倚着门,一个栽倒,阮徐往旁边一让,他直直栽到了地上。
“姐,你是我姐么?我给你摆平这么大事,你居然想谋杀我。”阿玠坐在地上,一把抱住阮徐的腿,好似三四岁的孩子一般赖上了。
阮徐低着头抽了抽腿,抽不动,也只能由着他耍宝。那长发如瀑,又黑又直,垂着颊边,挡住了半张脸。
可正巧遇上谈泽瑜开门出来,两个房间正对着,一开门就能瞧见这情形。谈泽瑜想笑,可思及阿玠平日里那考试他威胁他的那劲,只能憋着笑,正了正脸色,一边走一边嘟囔:“我什么都没看到,什么都没看到……”
“欸,小谈啊……”阮徐瞧着谈泽瑜正欲下楼,开口叫出了声,“晚上我来做晚饭吧。”
谈泽瑜在楼梯上回头,阮徐正抬手把长发捋到耳后,露出完整白净的一张脸,不同于初见时跟鬼一样的面容,那张脸巴掌大小,下巴小小尖尖,精致又秀丽,一双眼睛又大又圆,混像对猫瞳,泛着水泽,看着人的时候能把人心都看软,弯弯天生一对柳梢眉。
竟是难得的美人。
到此刻,他才明白阿玠的话,原来真的是个漂亮的姐姐。
身为死宅的少年,平日里本就鲜少同女孩子来往,初见阮徐时只当是个伤了心的大姐姐,便是浑不在意。可现下对上阮徐的眼睛,竟不由自主红了脖子,红了脸,眼神赶紧挪开,四下飘忽着,磕磕巴巴答了句:“哦,哦……好……”
说完仿佛是见着了什么洪水猛兽,转身就往楼下跑,最后一节台阶差点绊倒了自己。
阿玠坐在地上,靠着自家姐姐的腿笑得肚子疼,“姐,姐,你瞅他那熊样。”
阮徐踢踢阿玠的屁股,“起来起来,我们这么麻烦人家,你还好意思笑他,你的良心不会痛吗?”
“不痛不痛。”
谈泽瑜下楼进了厨房却忘了自己下来是干什么的,在厨房里绕了两个圈,最后倒了杯水一气灌下去,又回到房间里了,把房门紧紧关着,却没了心思玩游戏。
那厢阿玠坐在阮徐的房间里,抽着鼻子嗅了嗅,“还是姐姐这屋香。”
阮徐坐在书桌前,捉了个皮筋把头发草草束成一簇马尾,靠着椅背翻了翻桌上的书,“准备这些花了不少时间吧,回头今年姐多给你包点过年红包。”
阿玠凑过去上下翻了翻,“不是我买的。”然后拿下粘在桌上的那张纸,扯下来挥了挥,“这才是我写的。我跟谈泽瑜说了你可能要过来住一段时间,筹备考研究生,这些东西是他准备的。”
阿玠说得漫不经心,阮徐却是听进了心里,不免有些诧异。
竟然是那个孩子准备的吗?
“哦对了,他今年也打算考研,不过是考数学专业。你说他一个学计算机的,跑去考数学是不是脑子瓦特了。姐,你平时要是没啥事,可以约他一块复习,顺便给人补补英语啥的,就当咱在这的寄宿费了。”
阮徐回神过来,阿玠已经噼里啪啦一大段说完了,她也没听出个一二三,愣愣看着他,最后答了句:“哦。”
“还有,和外界断绝一切联系,闭关修炼,你可别一时心软又听了姨父姨妈的话,那以后再等你想重新来,越发是机会渺茫了。”
“知道了,小祖宗。”
4
这阮徐和谈泽瑜说是住在一起,但其实见面的时间并不多。
阮徐是惯常起早床的人,每天早上六点起床,出去绕着小区跑个步,回来做个早餐。而谈泽瑜早上是不吃饭的,他每天都睡到中午十二点才会起床。阮徐看不惯,但也没立场去管,只能任由那少年每天过得昏天黑地,中午出来吃饭的时候,蓬头垢面的都像个游魂。
也不知阮徐是什么妖魔鬼怪,谈泽瑜自那日起是不敢看她的,每天下楼吃饭的时候低垂着头,草草扒完一碗饭就哧溜躲到沙发上看起了电视,等到阮徐吃完饭收拾碗筷,他又哧溜蹿过来,手脚麻利地收拾一番。洗碗这事,阮徐自从住进来就没过过手。
说起来,谈泽瑜倒是理直气壮:“哪有让女孩子天天洗碗的道理。”
但凡和阮徐说话,必定是声音小而轻,动不动就能瞧见那通红的脖颈。
九月初,大学开学,阿玠早早搬回了学校,可谈泽瑜去了学校报到回来,依然在家里住着优哉游哉。
阮徐自认同他相熟了许多,这晚吃饭便多问了两句。
谈泽瑜因为去学校报到,特地去剪了头发,那头发剪短了好些,松松软软搭在额上,反而露出了那张少年气足足又俊俏的轮廓,并不算英气,反而轮廓柔和,当真是有几分软软的气质。这可算是瞧清楚了他的模样。
竟是有些惊艳,像二次元里走出来的少年,也像当年《情书》里的柏原崇,青葱的好似能掐出一把水。
目光盯在谈泽瑜头顶,阮徐的筷子搁在手里半天也不见动静,谈泽瑜咽了口里那团米饭,抬头看了看阮徐,“徐……徐……你不吃饭么?”
阮徐回过神,筷子夹了一块牛肉,“你刚刚叫我什么来着?”
谈泽瑜猛地呛了口饭,涨红了脸,“我叫,姐姐,姐姐……”
“哦。”
正欲把牛肉放进嘴里,却又停了动作,“哦,对了,你不去学校住么?也不见你去学校上课。”
“大四上学期有实习假,我在家里复习考研,就不在学校住了。”谈泽瑜的筷子也伸进了那盘牛肉里,动动筷子飞快夹了一块牛肉塞进嘴里。
“考研的话,你每天睡到中午,早饭也不吃……当然,我不是在管你,我只是觉得会不会有些不大好。”阮徐斟酌着把这话说出口,可算是憋死她了。原是打算不插手人家的生活,可看着总有几分不得劲,心道这年轻的孩子不知道时间宝贵。
谈泽瑜脸都要埋进饭里了,心里那个懊恼。其实他每天早上都是定了闹钟的,他知道阮徐每天早上会起床跑步、买菜、做早餐。他也想和她一起,可他每次进了被窝就实在是起不来了,等中午起来的时候,她连午饭都做好了。
“我……我打算好好早起的。”睁着眼睛说着瞎话。
阮徐想着自己表弟的叮嘱,犹豫半晌,夹了一筷子胡萝卜给谈泽瑜,“那我明天起来的时候顺便叫你起床吧,一起跑跑步,吃个早饭,回来我给你补补英文,虽然我……也很久都没用英语了,你不嫌弃的话……”
“不嫌弃不嫌弃……”这会倒是反应快了,谈泽瑜抬起头,头一回直直对上阮徐的眼睛,然后一筷子把胡萝卜塞进嘴里,丝毫不在乎胡萝卜原本是他最讨厌的食物。
一双眼睛干净得发亮,阮徐坐在他对面,却依然能看见黑色的瞳孔里有小小的自己,就好像数年前曾经养过的一只小奶狗的眼神一般。
阮徐看着那双眼睛半晌,竟然觉得老僧入定般的心脏微不可查地扑腾了两下,然后瞧着谈泽瑜仓鼠似的模样,噗嗤就笑了出来,那小脸一笑起来越发显得精致,每一寸都长得恰到好处,多一分少一分都似乎不是那么个味道。
谈泽瑜大着胆子没有回避,而是看着阮徐也笑了起来。不知为什么,也不知道什么好笑,总之看着阮徐笑,他也想笑,即使那笑里含着腼腆,带着少年的情愫。
第二日早晨,阮徐当真去谈泽瑜房间门口叫他了,起先是轻轻地敲门,而后是重重地敲门,最后是双手握拳擂门。阮徐在某一个瞬间甚至以为屋里的人是不是已经睡死了。
最后一下,阮徐心道,要是最后一下还没人回应,她就自己去跑步好了。
可偏偏最后一下,阮徐两手握拳,攒足了劲往门上一撞,那门却从里面突然被拉开。阮徐就那样,大脑突然一片空白,人往前一扑,只觉得手捶上了一堵肉墙,听见一声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的闷哼声。
两人一起摔到了地上。
谈泽瑜头磕到地毯上,又是一声闷响。而阮徐则压在谈泽瑜身上,一张脸啪叽撞上了他的前胸,入鼻是蓝月亮洗衣液的味道,清爽,还带着被子里烘出来的热气。
谈泽瑜脑子晕晕乎乎,尚没睡醒,先是被一双拳头捶中胸口,又是后脑勺砸地,再来是一个人整个扑压到身上,差点没压断一口气,那张本来睡得红扑扑的脸蛋霎时一白。
阮徐鼻梁骨压得都听见了一声脆响,等她摸着鼻子坐起身,这才看见差不多已经半死不活的谈泽瑜。
“徐徐,你,还,好,么?”瘫倒在地的人,回过神来,还不忘慰问心上人。
阮徐压根就没听见他叫的那声“徐徐”,慌了手脚去扶谈泽瑜,抱着他的脑袋去看后脑勺。谈泽瑜眼前就是一扇小巧的贝耳,逆着门口的光,还能看见毛绒绒的细小汗毛和细细的青紫血丝。
咽了咽口水,只觉得鼻腔一热。
待阮徐转过头来,大惊。
“怎么流鼻血了?!”
于是这一早晨的兵荒马乱,没跑成步,没买成菜,没吃早餐,啥也没干成。
5
谈泽瑜吃了那天早上的亏,再不敢让阮徐来叫自己了,在网上批量买了十个闹钟回来。快递到家的那天,还守在家门口,盒子一到就抱着回了房间,搞得阮徐还以为他买了什么炸弹回来。
谈泽瑜把这十个闹钟挨个上了发条,每隔五分钟响一个,从五点一直闹到六点,就不信自己起不来。
果不其然,这一招还是有效的。六点,阮徐准时起床,而谈泽瑜也在一个小时的轰炸里起了床。
开门就能看到走廊对面的门也打开的那一刻,谈泽瑜顶着两个黑眼圈,露出欣慰的笑容,觉得还是挺值的。
阮徐原以为谈泽瑜是个废柴,可没想到,这小伙子到底是20岁的小伙子,年轻力壮地跑起步来一点也不吃力,倒比她这个已经跑了一个多月的人轻松多了。
不得不说,真的有点嫉妒了。
跑完步,顺便去小区里的菜市场里买菜是阮徐一贯的路线。不过带着谈泽瑜倒是头一回。那小伙子跟在自己身后,不知道怎么就是有些别扭,这男孩子一旦身形高大了,往你身后一站,离得近些,总有种难以言说的侵略感。
菜市场是八卦的滋生地,以前谈泽瑜一个人住,便自己过来买菜,大妈们自然是认识谈泽瑜的;后来阮徐包揽了买菜做饭的任务,便又认识了阮徐。可两个人从来不曾一起出现过,也就没人会把这两人想在一起,这如今两个人一块来买菜,颇有几分妇唱夫随的感觉。
一进菜市场,阮徐就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大妈们的关注,脸上挂着戏谑的表情,就像是洞察了某些地下事件。
阮徐扭了扭身子,对谈泽瑜道:“要不你先回去吧,我买完菜就回去。”
谈泽瑜面色有些红,但愣是强挺着没有半分退步,摇摇头,“我陪你。”
阮徐起先是一愣,“我陪你”这三个字她已经许久许久都不曾听过了,带着急促和不舍,好似分离一秒都是一种折磨。她似乎早已过了这样矫情的年纪,有时候说“我陪你”“我等你”都有一种像学小女孩撒娇的羞耻感,可她始终是想拥有的。谁又不想拥有这样的温情呢?
然后心脏突然剧烈地跳了起来,仿佛就要跳到喉咙眼,逼着喉间的空气散去,涨红了一张巴掌小脸。阮徐一时竟觉得那男孩的声音让她有些耳热。
不着痕迹地斜着眼睛觑了谈泽瑜两眼,看着一本正经的乖巧男孩,阮徐长舒一口气,企图平息心头的剧跳。
两人一脚前一脚后地在菜市场里转了一圈,买了三四样新鲜菜。平日里都是阮徐自己提回去,这回谈泽瑜倒是积极,阮徐手还没伸出去,他就接了过来,安安静静跟在阮徐身后,偶尔阮徐回头,他就送上一枚甜美乖巧的微笑。
临走时,谈泽瑜回头,对上白菜摊边大妈的笑,那大妈突然伸出手,举了个大拇指,那普通平凡的善意和鼓励,竟让他在回头重新看着阮徐时有些小小的激动。
下午两人在大客厅里复习,一个做英文卷子,一个做数学卷子。
那面对面的侧脸,看上去竟没什么年龄差,恍若是一对年龄相仿的小年轻。
阮徐间隙抬头看了一眼对面人,少年埋头做题,眉心微皱,手中握着笔在纸上唰唰写过几行字。他是认真的,这样的认真,阮徐也已经许多年都不曾见过了。
“为什么想考数学系研究生?”她问得轻声。
谈泽瑜还是听见了,手下一顿,抬起头,歪着脑袋笑了笑:“我喜欢数学啊,大学我家里人希望我读计算机。我从前没什么主见,也就随了他们,可后来发现到底喜欢和顺从是不一样的,我总得为自己的喜欢做出一点努力。而且我已经完成了家长的期望,现在为自己,又有何不可呢?”
这些话,如果在阮徐大四毕业那年,有人说给她听,或许她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。然而当年,她始终是孤立无援的,迷茫和无措让她选择了随波逐流。
说到底,她还不如一个20岁的男孩来得坚定。
谈泽瑜的眼睛从未有此刻的明亮,冉冉升起的明星似乎也不过如此了。阮徐看着这双年轻的、充满希望和勇气的眼睛,一时有些挪不开眼。
阿玠来的时候,推开门就看见这场景,心头一跳,不得不说,这位天才少年长了一双洞察一切的利眼。
踩着步子走过去,啪啪的脚步声唤回了阮徐的神智。
“姐,你跟我来一下。”阿玠端得严肃。
阮徐一脸茫然地起身跟着自家表弟进了卧室。
“这么了?”
阿玠双手抱臂,“姐,你是不是瞧上了谈泽瑜那小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