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四番花信风·小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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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暑:斗指辛。太阳黄经为105°。天气已经很热了,但还不到最热的时候,所以叫小暑。此时,已是初伏前后。

2017年阳历7日7日,农历六月十四,丁酉年,丁未月,乙未日,小暑。

第十一番:这样撩汉也是可以的

1

“小管啊,我跟你讲,我侄子长得很帅的,你要不要见见,不耽误你时间……”

“李姐,真的不用了,我还这么年轻呢,就相亲,说出去可不得笑死人。”管清站在复印机旁边,一边等着打印报税文件,一边跟财务部的前辈李姐聊天。

“25了吧,不小了不小了,你看你赵姐的女儿,跟你同年的,孩子都会跑会跳了,听李姐的没错,我不会害你……”

李姐还要继续给管清洗脑,管清拿着刚打印出来的文件,挪着小碎步往门外跑:“李姐李姐,我先去交文件了,回头聊回头聊……”

说完就溜,管清也是头疼,她来一中财务部工作也有一年了,起初和大伙都不熟,平日里客客气气倒也过得平顺。

到今年熟悉了,话痨和八卦妇女李姐就露出真面目了,在确定管清没有男朋友之后,成日里吵着嚷着要给管清介绍男朋友,比管清她妈还积极,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热情。

管清一边腹诽,一边觉得好笑,拿着税单到财务主管赵姐那里去登记。

赵姐是个安静正经的人,笑起来像个面善的菩萨。她老公是学校的数学老师,夫妻两个都很和气,唯一的女儿大学毕业就结了婚,到今年孩子都两岁了。人生赢家,也难怪李姐每天拿他们一家来给管清洗脑。

在赵姐办公室门口隐约听见有人说话,管清在门口敲了敲门,侧耳听了听。

隔着一道门,男声模糊。

“请进。”

门推开一条缝,管清伸了个脑袋进去,毛绒绒的齐耳短发,齐刘海。她模样嫩,25岁了,看上去还跟个15岁的小丫头一样。她看到一个极高的背影,站在赵姐的办公桌前面说话。

“赵姐……”

“诶,小管啊,你来啦,快进来快进来,外头热。”赵姐歪了歪身子,朝门口看过来。

站在办公桌前的男人也顺势回头。

管清就那样探着身子,倚着门,正对上男人的目光。

管清眉心一跳,有些挪不开眼。

男人眉眼俊俏清秀,身量颀长,浓眉大眼,鼻梁高挺,鼻尖缀着一颗小痣,目光温和有礼,还朝着管清微微颔首。

“小管啊,进来啊,发什么愣。”

赵姐起身迎了过来,管清回过神,“嗯嗯”了两声,侧身进来。办公室里开着冷气,管清的背上有着一层薄汗,被冷气一刮凉丝丝的,竖起了一小排细密的鸡皮疙瘩。

“赵姐,我来送税单,您瞧瞧……”

管清走了两步,到男人身边站定,把手里的税单递了过去。先前只觉得他高大,此刻管清站在他身边才觉得这高大究竟是何概念——她站在他的身边,还不到他的胸口。

赵姐笑笑:“别拘束,都是自己人,这位是我先生以前的学生楚顾,这位是我们财务部的小丫头管清。以后大家总有来往,认识一下。小管啊,楚顾过几天入职,来学校当数学老师,你就当提前见上一面。楚顾,以后有事也可以去找小管,这孩子心细。”

管清干巴巴地笑了一声:“哦……”然后半转着身体冲楚顾弯了弯腰,“楚老师好。”

楚顾性情温和,连笑都带着宽厚,说起话来倒是爽朗:“你好,管小姐。”

管清心头怦怦怦跳得快,目光往楚顾脸上扫了一眼就仓皇挪开,“嗯嗯啊啊”了半天,找了个由头溜出了办公室,抚着心口暗道:“我滴个苍天诶,看得我春心荡漾,明明春天都过去了。”

回到办公室,李姐坐在位置上,手里拿着个苹果啃得正开心,看见管清回来,脸上立马挂上了笑,继续积极地推销着她家侄儿。

奈何管清此刻已经是魂不守舍,掏出手机给表姐发消息:“大龄少女情窦初开,我终于迎来了我的青春期。”

表姐回:“呸。”

办公室里赵姐笑着调侃道:“小姑娘25,正是好年岁,你要不要考虑看看?”

楚顾笑了笑,没放进心里。

2

晚间下班回家,特地找了表姐出来喝酒,两人坐在路边的大排档里,一人一瓶啤酒对着吹。夏夜正浓,温度里带着湿热的潮气,混杂着身上黏黏糊糊的汗渍,衬得皮肤上都是一层油光。

表姐道:“外貌协会的,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啊,你能不能有点内涵!”

管清斜了斜眼睛:“哦,像你,找个五大三粗、虎背熊腰,照片挂门上能辟邪的老公就好?我还就看上了那一身皮囊,我明儿就去追他,追不到我也要把那身皮囊给剐下来。”

“你变态不变态,你姐夫哪不好了,长得碍着你了,我看你个臭丫头是欠揍吧。”

表姐说着就要撸袖子,管清从兜里掏了一百块钱,往桌上一搁,撒腿就跑。她那个表姐跆拳道黑带,谁敢惹啊,还不赶紧溜。

一边跑一边还回头看她家那个凶神恶煞的表姐,冷不丁撞进一个人怀里,撞得眼冒金星,鼻尖酸胀,眼眶生理反射涌出一层朦胧的泪水。管清捂着鼻子抬头,嘴巴半张着正欲说话,一瞧见那人,话都哽在了喉尖尖上。

楚顾把管清扶稳,往后退了半步,看见管清身后追来一个踩着十厘米高跟凉鞋,气势汹汹的少妇。

“管小姐?”

管清眨眨眼,回过神来,颇有些尴尬,摸摸鼻尖:“楚……楚老师,晚上好啊!”

表姐追上来,一把揪住管清的耳朵:“你个臭丫头,三天不打,上房揭瓦。”

管清尴尬得要命,面色酡红,双手拍着表姐揪着自己耳朵的手,小声道:“撒手,撒手……你好歹给我点面子……”说着冲着表姐挤眉弄眼,朝楚顾那边努了努嘴。

表姐是个近视,戴着隐形眼镜也不大看得清,眯着眼睛对着楚顾上下逡巡一番,然后拖着管清背过身去:“这就是那个新来的老师?”

管清一脸憨厚地点点头。

表姐抬手摸了摸下巴,思忖半晌道:“你要是拿不下他,就别来见我了。”

管清抽了抽嘴角,正欲说话。

背后传来一道男声:“管小姐,你还好吧?”

管清还没开口,表姐率先转过身去,挂着一脸狐狸似的笑,对楚顾道:“原来是小清学校的老师啊,失敬失敬,小清喝得有些多了,我晚上还有事,麻烦老师送我家小清回家,不知道方不方便。”

楚顾被这话噎住了,他与这位管小姐不熟,这话也不知应还是不应。

正踌躇犹豫间,管清一个冲动往自家表姐背上重重拍了一掌,夏日衣衫薄,疼得表姐龇牙咧嘴。

“不用了不用了,不用麻烦楚老师了……我先走了,楚老师再见。”管清揪着表姐背上的一小块皮肉,拖着表姐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,晃眼车就带着人溜不见了。

楚顾站在原地,一副还没回过神的表情。

直到朋友从餐厅里出来冲他叫道:“楚顾,站外面干什么,还不进来吃饭。”

楚顾从头到尾都很莫名,却又觉得这位管小姐着实有趣,生理年龄25,可这模样和心理怕都只有15岁吧。

摇着头笑了笑,进了餐厅。

表姐上车一把把管清甩开,揉揉自己背上的皮肉:“你个臭丫头,揪这么点,疼死老娘了。信不信我抽死你。”

管清酒后壮胆,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:“丢死人了,你还好意思说,你非要把你妹的脸皮都丢光才好。”

表姐挑眉:“不是你自己说要追他什么的,我这是帮你一把。”

“我跟他今天才认识,一共就说了两句话。你可好,上去就让人送我回家,我不要面子啊,人指不定怎么想我呢!”管清嘟嘟囔囔直抱怨。

表姐嫌她矫情,撇过身子不想理她,给自家老公打了个电话,娇滴滴地让老公去管清家接她。

管清撇撇嘴,心里琢磨着要怎么接近这位楚老师,首先得想办法拿到联系方式才好说,越想越是这么回事,暗自点头。

3

在管清第十三次企图在中午吃饭的时候,去食堂偶遇楚顾未果之后,她猛然发现,其实这么小的学校,一个财务部的小会计想和一个数学老师偶遇,还真的是很难。

一个整天泡在财务室里,一个整天除了上课就是泡在办公室里。财务室在行政楼三楼,而教学楼却在行政楼后面,中间还隔着两个西方建筑物。

管清一度坐在财务室里,看着遥远的教学楼望楼兴叹。

七月中旬,财务事宜处理完了,进入每个月中旬的休闲期。

下午的时候,管清靠在椅子上睡了个午觉,一觉醒来发现睡得脸颊绯红,背后沁出一层薄汗,空调依然呜呜地吹着。但也不知道为什么,睡得热气腾腾,没觉出半分清凉。

脖子脊背已经被汗浸得黏黏糊糊。

管清跟李姐打了声招呼,揣了小零钱包跑去学校小卖部里买冰棍吃。艳阳一路照在皮肤上,生出一股子灼热感,心想着,恐怕又得晒黑。可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,管清现在只想吃冰棍。

最喜欢的酸奶味小雪糕还剩一支,孤零零地躺在冰柜里。管清舔舔下嘴唇,低着头,一边伸手去拿雪糕一边自顾自地嘀嘀咕咕:“啊,就剩你一个了啊,姐姐来疼你,不着急不着急……”

正碎碎念着,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。

惊得管清猛地回头,只见楚顾穿着一身短袖白衬衫,悠悠然立在管清身后,眉眼都带着笑。

管清僵硬地扯出一丝笑意,转过身,拿起雪糕,再转身,说了句:“楚,楚老师好啊,今天天气真好……”

话音刚落,她就一个箭步冲到收银台,把零钱往桌上一搁,埋着头就往外冲。

后面收银员拿着钱,叫道:“哎哎,小姑娘,找的钱不要啦!”

可没人回应,管清就跟个小耗子一样,刷的一下蹿不见了。

楚顾还没来得及跟她说句话,眼角就只剩下了她轻轻飞扬而起的蓝色裙角。

楚顾从冰柜里拿出一个甜筒,结账,对着收银阿姨道:“刚刚那个同事的零钱,给我吧,我给她带过去。”

他原本就要顺便去一趟师母的办公室,上次师母送给母亲的保养品,他还没来得及去道谢。这会儿本来就是要过去,顺便把管清的零钱也带过去好了。

从小卖部里走出去,下午的太阳火辣耀目,不自主地就想要拿手在眉上遮挡。看了看管清跑走的方向,早已不见人影,但楚顾心里还是跳出了“娇俏”两字。

他想起看到她回头的那一刻,软糯的姑娘,面若桃花,唇红齿白,不经意微微张开,露出两粒白糯的门牙,眸光迷蒙却黑白分明。最后一抹受到惊吓的眼神,活活就像个偷吃被抓住的小耗子。

楚顾摇摇头笑,觉着她真是看着比十几岁的小女孩还要粉嫩。

那厢管清气喘吁吁跑回财务室,手里攥着雪糕。

李姐从电脑后面抬起头,看了她两眼,打趣道:“后头有狼追你啊。”

管清蔫头耷脑地摆摆手,拆了雪糕袋子,啃了一口,冰凉感从舌尖一直蹿到鼻腔,冻得一个激灵。

“别说了,心里苦。”

寥寥几次见到楚顾,没有一次能够大方得体,回回都是丢人丢到家,居然还落荒而逃,真真是个傻子,好不容易见着一面,连话都没说上两句。

嘴里念叨着,要是再来一次,她肯定不跑。

话是这么说,可偏偏还真有下一次。

正吃着雪糕,享受地眯着眼睛,伸着小舌头舔得开心,连李姐都说她还是一团孩子气。

门突然被敲响,李姐道了声“请进”。

那人推门进来,管清正吃着雪糕,乍一眼瞧见楚顾走过来,一口差点没呛着,一阵猛咳,脸涨得跟猪肝一个色。

慌慌张张站起来:“楚老师啊……有,有什么事吗?”

“你买雪糕找的零钱忘拿了,我给你送过来。”

修长的手指在她桌上放下零钱,管清不好意思地笑笑:“还麻烦楚老师特地送过来,真是不好意思。”

“不是特地,我去看师母,顺便给你带过来。”楚顾有些想笑,兀自憋着。

“啊,哦,这个……哦,好,谢谢。”管清一阵支吾,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“那你忙,我回办公室了。”说着转身离开。

管清颓然地倒在椅子上,愤愤咬掉最后一点雪糕,十分沮丧。

为什么每次看到楚顾,她就跟傻子附体一样。

李姐在一旁看着,笑得像只黄鼠狼,小年轻呀……

4

第二日中午吃饭,管清因着手里的报表急着要交,没能同往常一样正点去吃饭。等她做完报表发给赵姐,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。

那会儿李姐正拿着牙签坐在财务室里剔牙,顺便点评中午的糖醋里脊还不错,包菜一如既往的半生不熟。

管清彼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,连遮阳伞都没打直奔食堂。奈何高中的少男少女们正值生长期,一个两个每天都吃得贼多,等管清赶到食堂,就剩下一些看上去可怜巴巴的菜叶子。

她叹了一口气,随手指了两道菜,眉眼间都是一股子苦大仇深。

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。

管清回头。

“管小姐,你来吃饭啊。”楚顾站在管清身后,一模一样的情景,和昨天下午一样。

管清咽了口口水,回忆了一下刚刚自己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。

食堂盛菜的大妈,把餐盘往管清面前一放:“小管呐,你的饭。”

管清“哦”了两声,转身去端餐盘。看着自己餐盘里满满一大碗饭,异于正常姑娘的饭量让她此刻有点绝望,挠了挠脸颊,舔了舔嘴唇,脚下不由自主地一溜,却被人攥住了手腕。

“我又不是妖怪,你为什么总是见着我就跑?”

管清哼哼唧唧:“谁……谁跑了。我这是先去找个位置坐,学生多,一会儿没……”

目光一扫,食堂里已经只剩下几个零零散散的人。

“没位置了……”

干巴巴地,小声地说完最后几个字,实在窘迫得不行,连脑袋瓜子都垂了下来。

楚顾每次看到她就想笑,不由自主抬手揉了揉眼前低垂的毛绒绒的脑袋,指了个最近的位置:“就这儿吧,一起吃饭。”

管清眨眨眼,心里突然就有些乐。控制着面部表情,尽量不要笑得太夸张,抿了抿嘴坐到了位置上。

这小学生似的模样要给表姐看到了,指不定要怎么笑话她呢,连话都说不利索,还想着撩汉。

楚顾也觉得好笑,端了餐盘坐到她对面。

这是头一次吃饭遇到楚顾,一顿饭吃得管清十分心塞,抛弃了以往狼吞虎咽式吃法,换上了细嚼慢咽。嚼不露齿,脸上还不能沾上汤汁,时不时拿张纸出来擦擦嘴,她自己都觉得矫情。

那叫一个累。

管清沉迷在自己的吃饭世界里,殊不知,看着她这么一副样子,坐在对面的楚顾憋笑都快要憋出内伤了。

(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:玛丽苏二狗)

这时一个男生满头大汗抱着个篮球进来,瞧见了楚顾,十分熟稔地过来打招呼:“哟,楚老师来吃饭,这位是……师母?”

十五六岁的孩子,正是中二又好奇,一脸发现了惊天大秘密的表情。